风流云散。

[004]　　
　　
　　郑恺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他揉了揉眼睛起身下床，汲着拖鞋走出卧室。
　　
　　邓超和李晨是中午来的他家，而现在天边只剩了淡淡的一抹霞光，柔和，温暖的金色缀上白云。大约已经五六点钟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照进房间，映着屋里白色大理石的瓷砖像镀了一层金华般璀璨。
　　
　　他惺忪着睡眼本来就迷迷糊糊的，径自走向客厅却猛然被一个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来的身影吓得直接就清醒了，喉咙有些发干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陈赫，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虽然郑恺也觉得自己委实不应该用这种嫌弃的口气跟人家说话，可天地良心，从认识到成为好损友好哥们这么长时间两人早就习惯了互相嫌弃，一时半会儿还真难改过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
　　
　　似乎没什么变化，又总是有一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本来想坐在沙发上等你起来，结果不小心睡着了。”陈赫整了整自己被压乱的头发，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坐起来，“你嘴唇都快裂了，赶紧喝点水吧。”
　　
　　的确，嗓子干涩得快要烧起来一般灼痛，郑恺倒了半杯玻璃壶里的凉水就打算放到唇边，但被陈赫一只手按住了，“嗓子疼少喝凉水。”
　　
　　“可是我家没有热水。”郑恺尴尬极了，几乎触电般挣开了陈赫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掌。两人本就成为密友很久，彼此就差称兄道弟，肢体接触自然少不了，两人还曾窝在一个被窝里打游戏，平常也是勾肩搭背的。
　　
　　但此时不一样，一层名为标记的关系就像用一块玻璃板隔离了两人。郑恺无法继续演下去这层朋友关系，陈赫也有心无力。在过去青涩单恋的那些日子里，郑恺曾无数次渴望打破这层窗户纸将事情挑明了，但如今他想继续扮演一个以朋友身份出现在陈赫身旁的单恋者……却不能了。
　　
　　“……我去烧。”陈赫起身走向厨房。厨房不大，不过郑恺也不擅长做饭，基本用不上，最多就是炒个饭煮个面条还能勉强凑合一下，也会炒几个菜，只不过吃惯甜味的风格让寝室几个人有些接受无力。从前在寝室时，陈赫倒是出了名的寝室第一贤惠的人，郑恺吃过他做的饭，总是开玩笑说等毕业以后陈赫自己住，就天天去他家蹭饭。
　　
　　其实郑恺也就吃过三四次陈赫做的饭而已，但印象很深。某次过节陈赫借了邓超和李晨的屋子做了饭带到了寝室，室友们都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调侃陈赫，说以后谁跟你在一起可有口福了。
　　
　　郑恺突然就有些难过，直接撂下筷子出门了，只留几个室友在屋里面面相觑。
　　
　　此时陈赫的Alpha信息素正觉醒没多久，不管是外界还是自己，郑恺早就认定了自己一定是Alpha或Beta，他突然就想到以后陈赫会和一个乖巧的Omega住在一起，然后每天做饭给那个人吃，用宠溺的目光看着那个人，他莫名不爽。
　　
　　郑恺就这个怪脾气，别理他，我去看一下，你们好好吃。郑恺出门的时候听见陈赫说。
　　
　　十五分钟后陈赫在阅览室找到了郑恺，他跑得有些气喘吁吁的，一见到郑恺就摁他脑袋，问你小子跑这么快是不是故意的。
　　
　　那是因为你太慢了好么，我明明走过来的。郑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真是懒得理你。陈赫说。
　　
　　懒得理我你还追上来。郑恺在心里说。
　　
　　我做的饭有那么难吃么，把你吃得转身就走，你小子太不给面子了吧，以前你不是也吃过我做的饭么？陈赫问到。
　　
　　……没。郑恺说，然后信口胡诌了一个理由，说我突然想起来要到图书馆查个东西，上课要用。
　　
　　得得得，你郑恺啥时候这么爱学习了，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陈赫揶揄他。你不想吃就说，下次我可以换个菜。
　　
　　没，我没不喜欢吃，挺好吃的，你回去跟他们吃吧，我查完资料就回去。郑恺装模作样地开始在书架上找书，一副真要查资料的样子。
　　
　　我等你查完一起回去，查什么书，我帮你找。陈赫故意问到。
　　
　　不用你帮我找。郑恺根本没有要查的书，只是胡乱翻翻，想赶紧把陈赫赶走糊弄过去了事。
　　
　　行，不用帮那我就在这儿等你。陈赫早看出来郑恺在敷衍他，就偏不走，要看看这家伙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郑恺没话说了，他对陈赫这个人总是没辙，跟他斗只能乖乖投降束手就擒，他讪笑了两声说我先不找了回寝室吧。
　　
　　不用回寝室了，陈赫说着走了一条和寝室相反的路，回过头身后郑恺有点迷茫地看着他。
　　
　　你真生气了啊？郑恺问到，他觉得陈赫现在八成想跟他出去打一架。
　　
　　我生什么气？就因为你瞒着掖着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转头就走还有本来没想查资料还在那支支吾吾半天又编一大堆借口骗我？我陈赫在你心里就这么小气么。
　　
　　那你为什么往那边走？郑恺问。他自知理亏，纵然陈赫戳破他的话有些太直接了，他也只是更尴尬了一些。
　　
　　吃饭啊。你才吃了两口就跑了，我也没怎么吃，你觉得咱俩现在回去，还有剩下的吃的么。陈赫表示了对某人智商的嘲讽，一句话就把郑恺噎住了。
　　
　　……陈赫。郑恺突然在身后叫他，声音很低，像喃喃自语一样，但陈赫还是听到了，他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没事，去吃饭吧。郑恺欲言又止。
　　
　　行。陈赫明显感觉到郑恺的情绪跟以往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只好换了个话题活跃气氛，奈何郑恺一直兴致不高，聊什么都草草敷衍，还经常反应不过来，迟疑一会儿又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你是不是真想打一架啊郑小狗儿。陈赫把声音放大了些有些恼怒地问他。
　　
　　行啊，你要打我陪你。郑恺也是不爽得很，这句话倒是接得利落。
　　
　　两个人在学校角落里纠打起来，当然都没用全力，尽量不伤害到对方，一段时间后陈赫成功扣住郑恺的手腕把他按在地上，他刚想说我赢了。和郑恺你今天怎么这么弱，平常不是很能打么。
　　
　　郑恺脸色苍白，此时陈赫的Alpha信息素已经觉醒了一个月了，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敏捷，一切感官。他原本以为是因为Alpha信息素带给人的体力增强，结果却看见郑恺有些发抖，一言不发地。
　　
　　若有若无的清冽的甘甜气息不知从哪飘来，旋旋绕绕，丝丝缕缕被陈赫敏感的嗅觉捕捉到。
　　
　　你没事吧？他想问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伤到了郑恺，郑恺缓缓摇了摇头。
　　
　　陪我去医院。郑恺说。
　　
　　之后郑恺拿了检验单出来，陈赫不知道郑恺是哪种信息素觉醒，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郑恺是Alpha，与其他人的想法一样，便也没多问。
　　
　　陈赫烧着水突然想到了这件事，莫名其妙地。袅袅白烟从壶嘴中飘出将陈赫从记忆中拉出来，他熄灭了炉子，想将水倒进暖壶里，却四下找不到暖壶。
　　
　　“郑恺，你家暖壶在哪？”他拎着烧水壶的把手，冲客厅问到。
　　
　　“……我家没暖壶。”郑恺也觉得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好意思，复又解释到，“刚搬进来还没来得及买……而且我更喜欢喝凉水，现在是秋天而已，还没那么冷。”
　　
　　“……行吧。”陈赫对这人照顾自己的能力表示堪忧，虽然知道他身体好但也不至于这么折腾自己吧。他拎着壶走过去将水倒进玻璃壶里，然后倒了一杯恰好温热的水递给郑恺，“喝吧。”
　　
　　郑恺喝着水，玻璃杯与稍有点烫的开水接触，杯壁内层蒙上了一层白色的水汽，他小口地喝着水，温热的液体灌进口腔，顺着喉咙滑下，滋润了干燥的唇瓣和发肿的喉咙。
　　
　　“你八成是感冒了吧？又能睡又嗓子疼，呼吸还这么不通顺。”陈赫听郑恺略有点粗重的呼吸，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倒是不烫。”
　　
　　“应该不会感冒吧，我好久都没感冒过了。”得益于爱运动爱锻炼身体的好习惯，郑恺向来身体很好，他都算不清自己几年都没生过病了，身边更是从来不备药，“可能是中午吃得有点咸了？或者因为有道菜很辣，然后有点上火了。”
　　
　　“吃辣椒嗓子疼这个理由还勉强说得过去，但吃辣椒爱睡觉你不觉得有点太过牵强了么？”陈赫表示对这个人的智商很无奈。“就是像你这种不怎么生病的人生起病来才格外严重。”
　　
　　“哦。”郑恺含着水含糊不清地回答他，“没事生个病而已，我休息两天就好了，你今天还有课呢是吧赶紧回去上课吧。”他早就想对陈赫下逐客令了，又一直没好意思说，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赶紧先让他出去再说，省得看着他，又感受着强势的Alpha信息素，自己肯定更病情加重了。
　　
　　“……今天星期六。”陈赫也有点尴尬，不过他没想明白郑恺为什么这么急于赶他出门，难道这个人有这么讨厌他么。
　　
　　“……我忘了。”郑恺面不改色地扯谎，“那你也赶紧回去吃饭吧，我自己在这儿没问题。”
　　
　　“不行。”陈赫的表情很严肃，郑恺都觉得他似乎有点生气了，“我得看着你好了才能走，不然我会更愧疚的，那件事我……”
　　
　　“行了别说了。”郑恺一提到这些事就又心烦又慌乱，“再提这件事就关门走人，不送。”
　　
　　“那我不提了，但我还是得等你好了再走。”陈赫说不提就不提，虽然平常也爱跟郑恺处处作对，但提到这件事他除了歉疚就只能以对郑恺有求必应来补偿他，或者说补偿自己的心理。
　　
　　“随便你。”郑恺权当没这个人，自顾自打开电视开始看了起来，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视，说，“我家就一床被子，可没地儿给你住。”虽然有两个卧室，但因为郑恺就一个人，所以另一个卧室的床上没有褥子床单，更没有被子。
　　
　　“你的床不是挺大的么？一米八的？”陈赫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来，也盯着电视，不看郑恺。
　　
　　“你别妄想了，一米八的床也睡不下您这尊大佛，你一个人就占一米五，我怎么睡？”郑恺手里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根本没心思看进去。
　　
　　“我还没嫌跟你一个病号睡你传染我呢，你倒先嫌弃起我来了。”陈赫突然觉得此刻的两人就像是回到了曾经每天斗嘴互贫的日子了，其实想想那时候的时光还是蛮好的，至少不至于向现在这样，不知道怎么面对彼此。
　　
　　“行行行，我怕传染你行了吧，所以你自便吧。”郑恺也在脑海中有和陈赫类似的想法，如果不走到这一步，一切都能照常，会不会还更适合他们一些？“还有，你居然去我房间，连我床多大都知道，你太过分了吧。”
　　
　　“你自己想想我为什么去你房间。”陈赫也不恼他一直换台，换哪个他就看哪个，反正七点钟哪个台都是新闻联播。
　　
　　“……哦。”郑恺隐隐记得中午的时候自己似乎跟陈赫说了话，然后醒来就躺在了自己床上，不用想也知道是自己昏睡过去被陈赫架到了床上。
　　
　　“郑恺。”陈赫没再说什么，只是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有点难过似的，然后便再没了下文。
　　
　　郑恺觉得突然就像心脏最柔软，最隐秘的地方被触碰了一样，竟怔住了。
　　
　　郑恺最后也没忍心让陈赫睡沙发上，只好让他睡在自己屋，至少他的床够大，陈赫也没怎么占地方，睡觉也老老实实地，郑恺眼皮一直沉沉的，很快就睡了过去。
　　
　　陈赫倒是不怎么困，他躺在床边上怕挤到郑恺，在半夜正迷迷糊糊的时候，滚烫的手臂缠上了自己，似乎在汲取着陈赫的低温。
　　
　　郑恺觉得浑身很烫，但又发冷，他在朦胧中恍惚地听见陈赫清晰地开口，“郑恺，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